直到这个日子来临的时候,仿佛一切就顿然被改变了。我永远会记得那天不寻常的午后。人们都说世上许多的人和事是注定的,乃天意所致。我和秦天之间因此而发生的一切,多年以后,就像那歌词里唱到的:“常常责怪自己,当初不应该……”我会责怪自己当初不应该去结识秦天,今天也就不会有枯坐在键盘前向大家回忆故事的我。
记得那一天在食堂午餐后,我照例坐在自己的电脑前,一面休息一面浏览网页上的新闻、连载以打发午休的时间。师傅悄悄起身,走近我的座位旁,小声对我说:“欣然,中午和我们同一个饭桌吃饭的秦天,你认识吧?”
还没告诉大家,我的名字叫做钟欣然。我想母亲给我取这个名字的用意,应该是寄望自己女儿未来的人生中,无论遇喜、遇悲,至始至终都能做到欣然面对,永不言弃。
“秦天?这个名字好像听过,可我不认识啊。”我回答到。
“他是我们楼上今年新分来的,跟你们一起进院的新人!你不认识啊?”
我摇头示意不认识。
“听他们专业的同事说这小伙子一表人才。我以为你认识,还想问你要不要我帮忙,请她们办公室的人给你们介绍对象呢,不知道你意思?”
我听的有些发懵。秦天?一个听起来怪耳熟的名字,可我并记不清楚是谁。午饭的时候好像也没在意,只顾着和师傅讨论几个上午工作中遇到的问题。我尴尬地笑了笑,有些不好意思地答到:“谢谢您,这事让我想想再跟您说,好嘛?”
师傅笑了笑,拍了下我的肩膀,回自己位子上去了。
秦天?我在脑海里搜索。哦,那天的那个男孩,我有点想起来了。之后的许多日子,在单位的任意角落:有时是食堂,有时是电梯里,再有的时候是在同乘来上班的公交车上,我都会莫名其妙地远远遇见他。也许是以前没有在意吧,我发现自己的眼睛里好像经常能掠过这个人的身影。不知是好奇心作祟,还是师傅那一番关切的话语之后,让我对他有些淡淡的注意起来。
冬天里的节日特别多。元旦过后,离大家最盼望的农历新年也就不远了。年末的时候,工程进度不怎么紧张,手边的工作也相对减少了许多。
这时候,单位的年轻人中,流行起一种类似企业QQ的聊天工具。简单的安装过后,就可以正常登录了。听同事们传说,挂在这软件系统上的人,都是单位的同事。大部分还是这几年刚进单位不久的新人,挺热闹的!我寻思了下,给自己起了一个美其名曰“紫鸢凝香”的网名,就顺利登录了。
关于我的这个网名,“紫色”是我最喜欢的颜色;“鸢”字在字典里的解释是一种习性很坚韧的水鸟。我用它暗指自己名字里的“欣然”二字:积极向上,从不轻言得失。“凝香”,则是用来烘托一种刚柔并济的氛围。我对自己的这个名字,颇为欣赏。
而我的签名档写的则是当时一首脍炙人口的老歌-《阳光总在风雨后》里,几句典藏歌词:阳光总在风雨后,乌云上有晴空。珍惜所有的感动,每一份希望在你手中。阳光总在风雨后,请相信有彩虹。风风雨雨都接受,我一直会在你的左右。
用它们来呼应我的网名,真是再合适不过了!
挂在聊天软件上有些时日,通过这无声的网络,认识了周遭许多常有碰面却又未曾相识的同事。当然也包括前文中提到的那个向大家毛遂自荐的小伙子-王晓聪。原来此人乃上海人氏,难怪骨子里透着那么一点点的傲气十足。大家有空的时候聊聊天,常常会觉得又嗅到了那般学生时代的味道。
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过春节了,同事们都在进行一些琐碎、扫尾的工作。我是新人,基本就空闲了。
记得2004年1月15日的下午,我把资料整理完毕,没什么事可做,就挂在聊天软件上徘徊。秦天的名字,再一次涌上我的心头。他会在这个聊天系统上么?我带着这个好奇,在一行亮着的联机人小头像上思索。他会是谁呢?心里辗转揣测。我对这个人没有一点儿了解。除了他的姓名,毫无其它任何线索。想在这许多人中,一下子就认出哪个是他?我知道,根本是大海捞针,怎么可能?只能用笨办法了。幸亏我还从师傅那里听说过,他在我们的楼上工作。那么,我的办公室在11楼,他的就该在12楼。于是,我索性用最简洁的语言,挨个儿向我看着顺眼的几个网名发送信息。
“请问你是12楼的吗?”
这个信息太直接了,一发出就得到了几条迅速的几乎不约而同却又完全雷同的回复:“我不是!”
正当我为此而感到有点沮丧,想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傻瓜了的时候。一个网名叫“关山月”的人回复了:“我是12楼的,你是?”
“哈哈,终于找到你了!”我心中暗自窃喜。
这个时候,大家一定在问:“12楼工作和上线聊天的人有那么多,你怎么就能确定显示器面前这个自称12楼的人,一定是自己正在寻找的秦天呢?
我的回答是:“不能确定,但我也从未怀疑过这个人不是他。”大概这就是所谓的:冥冥中自有缘分吧。秦天与我的第一次对话开始了!我们俩之间,前世今生注定的孽缘也真正开始了。
“哦,你好!我是11楼的同事。”我稍显慌乱的作答。
“你好,我是12楼A专业新分来的。找我有什么事嘛?”他对我偶然的出现和询问,有些疑惑。
“A专业新分来的?”我已经可以完全确定:他,就是秦天!
“没有什么事,呵呵。只是随口一问,希望你不会介意。”我故作轻松与镇定。
“这样啊。呵呵,没事的。那请问你是什么专业的?”
“我是做B专业的,也是今年的新人。最近没什么工作了,就偷偷在网络上玩会。”说完,我发了个调皮的笑脸。
“我也没什么工作了,偶尔没事还会发个呆”。他回了个傻愣愣的表情。
“嘻嘻,那就一起聊会儿天?”
“好的,聊点什么?女士优先,你开话题吧先!”
这家伙真鬼,居然轻描淡写就把包袱丢给我了。“那好吧。我有个提议,轮流提问吧。每人每次只能问一个,如何?”
“我没问题,就从你先开始问吧,呵呵!”他答应的爽快。
“ok,那我先问,你的属相?”其实,我是想了解他,就从年龄开始咯,哈哈。
“我属鸡的。你呢?”他一边回答,一边还不忘记抓紧提问。
原来你大我一岁,我自己心里小声嘀咕。“哦,我的属相就在你后面一个啦。”
说到这里,我记得前面跟大家提过,其实我的属相是“狗”,就紧挨在秦天的属相-“鸡”之后。这两个属相放在一起,相信许多人都会联想到“鸡犬不宁”的说辞。问彼此“属相”这个问题的时候,我和秦天都没想到:将来的某一天,我们的命运会应了这个没理由的陈词滥调。如果早知道是这样,一定不会用它来做问答吧。是的,我想一定不会!
和秦天的第一次聊天很愉快,我总是想到什么,就随心的提问,而他都一一的仔细对答,时而也随性地表述一些自己的观点在其中。
那段时间,我一直醉心于《红楼梦》。其中的两位女主角:黛玉的梨花带雨和宝钗的温婉贤淑,我更是耳熟能详。于是,我信口就问到:“黛玉和宝钗你怎么看?”
他当时的回答,我至今能清晰的道来。“宝黛的故事,当然少不了贾宝玉那份了,呵呵。我欣赏贾宝玉的敢爱敢恨、黛玉的诗词歌赋和率真坦白。不喜薛宝钗那处处委曲求全、听之任之的世故人生。而我自己就绝对不会做这故事里的贾宝玉。换了我,一定会积极尽最大努力去保护自己所爱的人到最后!”
那年那月那天那时那刻,我感自己的眼前,是个挺有思想的同龄人。认识他,更是件极有意思的事情。
那时的他却还不真正认识我是谁。二天,三天,第四天的时候,秦天发了个红着脸蛋,有那么一点儿羞怯的表情给我。接着对我说:“紫鸢,能知道你是谁么?我来单位时间不久,和许多同事都还不熟。一直只知道你在B专业工作,却不知道你究竟是谁。我叫秦天,很高兴认识你!”
“你好,秦天。我是钟欣然。Nice to meet you too !”说完,我向他发了个握手的表情。
秦天同样的笑着与我握手。
“如果我没有认错,我想我应该知道你是谁了!”他突然有些兴奋的对我说。
“你认识我么?”我诧异。
“是的。就在来单位体检的那天,我记得大家都互相介绍过自己。你那天梳着长长的马尾,穿一身蓝色小碎花的连衣裙。不知道说的对不对?”
秦天突如其来的一番话,让我完全出乎意料。他应该不会知道:同样就在那天,我也记住了他的样子。
顿了顿,我在聊天记录上点了点头,告诉他,他说的那个人就是我!
当天中午,又跟往常一样在食堂午饭,一行人排队准备舀汤。凑巧,秦天就站在我的前面。他盛完汤,放下手中的勺子,正准备转身离开。一抬头,我们的目光正好相视。他微笑,我轻轻的点了点头。
接下来的几天里,一有空,我们就会坐在网络两端,不知疲倦的对话来去。互相津津乐道那些,潜藏在彼此心底很久很久了的童真与往昔。
出生在独生子女家庭,且双亲都有不错收入的我。自小到大都在父母的全心呵护和费心栽培之下度过,完全可以说是“无忧无虑、按部就班”的生活着。童年的我,完全有着与每个城市里长大孩子一样的纯真和快乐:春天里,我抱着画板、手持画笔,天真烂漫地勾画蓝天白云、绿树红花;夏天到了,父亲顶着酷暑骄阳,带着我一起穿梭在欢声笑语的泳池里。5岁那年,被老爸无情地扔在水里,一边嘴巴里呛着水,一边还不忘记嚎嚎大哭的小丫头,如今已长成可以轻松游水的婷婷少女;收获的季节,满山的红枫,正是我爱好登山的好时机;寒冷的冬夜,在母亲的严厉之下,我的手指被冻的通红,仍然必须坚持每天那可恶的3个小时钢琴练习……
这些细小的点滴,都是我这20多年成长生活里的剪影。喜怒哀乐,溢于言表。
秦天则是一个自小在农村长大,10多年来,只身在外、寒窗苦读。一路中学、大学、毕业、就业…….,独立生活、努力奋斗、自尊自强,终于有一天,学成迈进大城市的男孩。
项悦,秦天唯一的亲身胞妹,比秦天小3岁。秦天先跟父亲姓,妹妹则随了母亲的姓。“既有儿子又有女儿的家庭。一双儿女加在一起,就是一个“好”字啊!”我笑盈盈的用文字向秦天羡慕她的母亲儿女双全,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。秦天和妹妹在外求学的这许多岁月里,每当想念家中日夜盼望她们早日学成归来的双亲,就会倍感亲情的珍贵和温暖。
秦天的故事很多很多,发生在冬天里的故事尤其多。
我问秦天,“一年四季,为什么你会对冬天如此感触?”他告诉我,冬天是农村孩子最盼望的季节!农村里没有城市小孩的那么多消遣,可身在北方的孩子,都有个最大的幸运:那就是几乎年年能与大雪会面。下雪了,身为孩子王的秦天,领着隔壁四邻一大群大大小小的孩子们,出尽了馊主意,玩遍了他们熟悉的各种游戏,享尽了孩童时期的无穷乐趣。
再有就是,冬天一到就意味着快要过年啦!秦天和妹妹最巴望的就是年三十这天的晚上。年夜饭还没上桌,从母亲油锅里飘出来的那阵阵油炸肉丸、鸡旦角、藕元子等等好多好多食物的香味道,就已经馋的两个小家伙儿直流口水了呢。
北边的冬天向来是冰天雪地、格外严寒。窗外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,瘦瘦高高的小秦天完全抵挡不住、吃不消。一家四口,全靠父亲一人出外工作来全力支撑。在当时,家境是可想而知的拮据,日子也可谓过的紧巴。
母亲买给秦天用来御寒的棉服,因为是男孩子嘛,挑了件军绿色的,不算好看,最重要能保暖就行。而且小孩子身体长的快,母亲买的时候想了想,还是按秦天的身材稍微放大了一些。秦天可不乐意,他喜欢对门那家孩子穿的:有着蓝精灵头像的滑雪衫很久了。母亲当然最了解自己儿子心思,她在秦天耳边悄悄说:“儿子,咱们这件棉袄可是和解放军叔叔们穿的一模一样噢!”秦天高兴了。听了妈妈这番话,他每天早上起床都会赶紧自己穿起那件军绿色的棉服。解放军叔叔可一直是秦天心目中的偶像,他要做像他们那样:伟大勇敢、意志坚定的人。真是知子莫若母啊!很快,秦天的个子又长高了许多。那件棉服几乎已经小的穿不下,可这小子就是硬拗着不肯听妈妈话把它丢掉。大概是穿习惯了,他还真有点舍不得了。
每年的冬天,至到现在。秦天拿起手套准备戴的时候,都会不禁联想起自己的妹妹。听母亲说:妹妹出生的那年,哈尔滨的冬天格外严寒。家里的大人忙里忙外,不小心疏忽了,妹妹的手生起了冻疮。一双稚嫩的小手上,多了许多红点子。冻的时间久了,还会发疼发紫甚至溃难。冻疮这毛病,一年生,年年生。往后每每看到妹妹的手由于天气变冷,就长起难受的冻疮,秦天的心都会很疼。
我提醒秦天:“再有几天就要放假过年了,你花自己的工资去买双又漂亮又暖和的手套带回家送给你妹妹吧!她一定会喜欢这份新年礼物。”
秦天回复了一个微笑着在点头的表情,表示他相当赞成。
“能向你请教一个问题么?”
“你说吧!”我没有想到秦天的问题是:“这几年和妹妹总是难得见上面。我都不知道这次回家,该跟她说些什么,聊点什么了。你帮我出出主意吧,行不?”秦天在网络的另一端向我发出请求。
这么多年,各自在外住校求学。他和妹妹聚少离多,几乎都是要等到过年时候,才能见面促膝聊天。遇到学校放寒暑假,秦天为了打工挣钱,赚下学期的学费,减轻家里的负担,都要在校外当家教,难免就不能按时回家省亲。
我想了想,给秦天回复:“我认为女孩子最需要的是兄长的关心。你回去以后,可以多问问她最近的学习和在校的生活情况。另外,你比她大,又先工作了。我觉得她心里肯定一直是以你为荣,你就是他心目中的榜样。如果她有什么不顺心的人或事,你多以朋友的口吻与她分析、交流,我相信她肯定会很高兴!你说呢?”
秦天看了我的回复非常满意,“你说的很对噢!我严重同意,谢谢哇!”
“不客气。”我微笑。
有一天,我对秦天说:“快过年了,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家探亲?”
“单位的放假通知贴出来了,今年过年有8天假期。我买的是明天晚上的火车票,打算提前两天就请假回去。我家离这儿远,路上耽搁的时间会比较久。”
“明天的火车啊?这么快!”我显然没有料到,有些意外。
“是的,明晚10时的火车。本打算明天道别时再告诉你。”
“哦,是这样啊。”我的心中不知怎么就生出一丝不舍,舍不得的竟然是只在网络上一起聊过几天的秦天。一时真不知该对他再说些什么。
“南京挺好的,我都有些舍不得离开。”秦天仿佛能察觉到我有些落寞的情绪,故意扯开一个轻松点的话题。
“哦,南京特别么?”我问他。
“有点儿特别,说出来你可别笑我哦!对南京的第一印象,就是我上班来单位,每天路上都能看见的,那10幢分别伫立在道路两旁的高教新寓楼。挺有气势的,呵呵。天天路过看见它们,稳稳的屹立在城市当中,我就会勉励自己:一定要加油!”
秦天真诚而朴实的话语,让我觉得他更有些特别。和许多从农村里走出来的孩子都不一样,他很坦诚,这份难得的真实和坦诚里还透着一股子特有的自信和力量,而这力量正蓄势待发。
今天,秦天就要离开了!
“一小时后我要先回宿舍去,收拾完行李,接着就准备出发到火车站候车了。预祝你新年愉快!”他在向我辞行。
“谢谢,也祝你一路顺风!”我不知道除了这些,还能对秦天说点什么。
“谢谢你!”
接下来,沉默,沉默,还是沉默。
和秦天聊天以来,我们好象从没有过这样的冷场。这些天,有时一起谈自己,有时一起侃周遭,再有时候一起忆过去想未来……我们之间的话题何其多。更有很多次,下班的铃声响起,仍是意犹未尽时。
真到了要分别的时候,我们却只会沉默了。
……
“能留一下你的号码给我嘛?这样就可以按时发送新年祝福啦!”秦天划破了两人之间持续许久的寂静。
“好的。”我同意了他的话。
就这样,我们互留了手机号码。
“谢谢!那我这就准备回去了,再见!”我知道秦天说完这句话,就真的要关机器离去了。
“等你回来!”我用最快的速度去敲击键盘,在屏幕上打出最后的四个字和一个惊叹号。
这时候,秦天的头像已经在电脑上变暗。
我明白,他走了。
“可是,他看见这最后的留言了么?”我的脑子里有一个疑问在不停地盘旋着。
